晚上他們專程到醫院探視她,平常這個時間他們早已準備就寢,只見那雙曾受過傷的腳踝帶著沉重步伐來到她的床前,叨叨唸唸的在她耳邊喊著名字,卻一直得不到回應。

那時她已經陷入彌留狀態早無法言語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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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一會兒時間後,奶奶來到我們的面前,重覆的一直說著「啥米時間麥娶她返去啊?如果看情況不好了,要辦就在公廳(三合院)前辦,厝別那邊我都去打理好了…千萬麥西去殯儀館,那像沒人要的絕對麥西安奈!」有點失智的奶奶就這麼一直不斷的叮囑著我們,好擔心她的媳婦在走後的過程中失了差錯。

 

「白髮人送黑髮人」這樣的禁忌是存在的,我跟奶奶提起習俗上的無可奈何,也擔心他們因此而更加傷心過度。然而,奶奶卻是一口回絕說著「我嚨沒禁忌這,吃甲這個歲啊,麻不免驚」

 

回到鄉下二十幾年了,一直身強體健的媽咪從不曾到醫院看過病,也很不喜歡來醫院,她總覺得那裡的空氣特別稀薄、氣氛特別沉悶,常讓她不自主的感到不適,卻總是得為了奶奶而奔波。

就這麼陪伴著爺爺奶奶一起等我們長大,也一起陪著他們變老,早已算不清有幾次半夜奶奶血壓升高而掛急診,也算不清媽咪多少次因為擔心而流淚不知所措,更算不清兩個女人在醫院裡到底經歷了多少日子。

 

每次來到大醫院的奶奶就像鄉下人到了都市一樣,隱約能感覺的到她些許不踏實與慌張,媽咪就像個引路人似的挽著不識字又聽不懂國語的奶奶,一步步引領她尋找信賴的醫者。 

 

媽咪總是說醫院像菜市場一樣熱鬧,只是往來的人群中缺少了笑容,要回家的時候,也不是每個人都能開開心心的回去。 

當真正的意外降臨後,奶奶幾乎是每天到家裡探視著媽咪,陪她聊聊天、說說話、開導一下因病無法舒心的媽咪。

有時候奶奶會催促的媽咪一起到村裡散步運動,只見她牽著舉步日漸困難的媽咪漫步在田間小道,綴著夕陽照射下的背影……那一幕總讓我百感交集。

 

在媽咪還能說話時,有一天她說要回家了,我們追問著她交待的話語:「是要回那個家?外婆(已過逝)的家?還是婆婆的家?還是我們的家?」那時她用著虛弱的聲音卻清楚的回答著:「婆婆的家」,那是因為這天奶奶跟她說:「阿母娶妳返去厝耶好沒?」

 

也許在剛開始的時候,一聲「阿母」是因為一張紙、是因為一個男人,串起兩代時空背景完全不同女人相互結識,而婆媳關係的存在,也曾讓兩個女人的心裡彼此矛盾拉扯著。

 

而今在三十幾年過後的這天,奶奶在她床畔上哽咽的耳語:「再叫我一聲阿母好沒?」

 

當感情變成親情,就是能談一輩子的戀愛的愛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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